潮新闻客户端 潮客 雨簌簌
今年的雨水特别丰富。阿婆说,你看,院子里都长青衣了。
我眯起有些近视的双眼:果然,这院子角落里毛茸茸的一层绿,不是青衣又是谁?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青衣,我喜欢这个名字,它是我们家乡的方言,让我瞬间想起了戏曲中的青衣,那一个个温婉而淡雅的知性女子。
青衣,其实就是青苔,青苔也好听。而且,它常常出现在唐诗宋词中。王维就有一首脍炙人口的诗:空山不见人,但闻人语响。返景入深林,复照青苔上。多么美丽又富有禅意的一幅画啊!难怪苏东坡称赞他:“味摩诘之诗,诗中有画;观摩诘之画,画中有诗。”白居易也是不甘示弱的,他感叹道:“鸟栖红叶树,月照青苔地。何况镜中年,又过三十二。”此处的青苔便有些冷冷清清了。杜牧笔下的青苔属同款气质,诗云:雨过一蝉噪,飘萧松桂秋。青苔满阶砌,白鸟故迟留。忧郁王子李商隐更是不敢错过青苔:阶下青苔与红树,雨中寥落月中愁。美,真美!只是有些凄美。宋代词人最是风雅,又岂肯忽略青苔?晏殊在填写《清平乐》时就想到了青苔:林叶殷红犹未遍,雨后青苔满院。而文坛领袖欧阳修更是多次在词中写了青苔,如“门掩日斜人静,落花愁点青苔”,如“心事一春犹未见,红英落尽青苔院”,如“不堪零落春晚,青苔雨后深红点”。
然,青苔听着虽悦耳,倘若平常你叫唤一声,只恐不少人会置若罔闻,不知你在说什么。它是诗人心中的多情物,却是常人眼中的障碍物。
青衣还有一个更科学的名字,叫苔藓。只因藓与癣读音相近、容貌相似,因此,很多白字先生会将它们张冠李戴。而善于联想的我一看见藓,也容易想起癣,浑身便有些发痒,于是急急弃了这名字。哪怕它是那样名正言顺,又如何?
就喜欢青衣!
青衣!青衣!仿佛因了这个称呼,它便有了灵性。于是,它不再是它,而是温柔美丽的她。
蹲下来,我与青衣对视。随着年岁的递增,我越来越相信万物皆有灵,譬如这青衣。清代才子袁枚曾作诗这样赞美她:“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。”诗人果然都有一颗敏感细腻的心。阳光孕育万物,可是渺小微弱如青衣,又何曾奢求得到阳光炙热的爱?只需要一点点白光,她便可以活得很快乐很快乐。快乐的她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歌唱,在无人问津的院落里歌唱,在千年老屋的井水边歌唱……从远古一直唱到今日。歌声不息,快乐不止。比起她,我们人类竟是庸人自扰了。
阿婆拿了一把扫把要将青衣扫除。我赶紧制止她,说,阿婆,您就让她再多快乐一些日子吧。
是的,等雨季一过,阳光一晒,这里的青衣自会香消玉殒。到时候,我想留也是留不住的。就像某段时光,就像某个人,就像所有一切你想要永远永远握在手里的东西。
“各有心情在,随渠爱暖凉。青苔问红叶,何物是斜阳?”这是袁枚第二次赞美青苔。呵呵,果然还是青衣自己想得开啊,各人有各人的活法,你可以炫耀属于你的阳光,我却享受属于我的雨露。生命卑微又如何?我丰盈的思想早已胜过万物无数。
哦,青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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